「早安。」我說道。
一個美好的早晨就這麼開始了。
所有的渡鴉全都待在倫敦塔的家。
我又能鬆一口氣，英國再一次度過了平安的一天。

克里斯多夫・史卡夫《渡鴉大師：我與倫敦塔的渡鴉》

提到倫敦旅遊的旅遊景點，絕對不會少了倫敦塔（Tower of London）這個地標。泰晤士河上，倫敦塔橋邊，有著千年歷史的倫敦堡壘，充滿豐富的故事、歷史淵源，影響英國甚鉅；古老傳說裡，如果倫敦塔中的渡鴉消失，倫敦塔會化作塵土，大英帝國也會崩毀。而這個稱作「塔」的建築，從來就不只是一座塔：它曾經是座堡壘，也作為監獄使用過，甚至作為鑄幣廠、動物園、刑場。

雖然是倫敦的重要觀光勝地，不少旅人卻因為覺得英國歷史太過枯燥，最後決定略過這個歷史景點，但倫敦塔真的有這麼無聊嗎？去倫敦塔參觀，除了旅遊書上的介紹以外，還有什麼獵奇的故事？現在就跟著筆者回到過去，穿越一條又一條時空隧道，見證倫敦塔有趣又荒誕的歷史吧！

封面圖片來源：臺灣商務印書館《渡鴉大師：我與倫敦塔的渡鴉》。圖中為2014年由陶瓷藝術家保羅·康明斯（Paul Cummins）和舞台設計師湯姆·派珀（Tom Piper）聯合製作的《血染大地與紅海》，用以紀念第一次世界大戰，象徵犧牲者的鮮血，反思戰爭帶來的後果。想知道罌粟花和戰爭有什麼關聯，可以參考我們的FB貼文：【迎風開放的罌粟花】。

Tower of London 1066 古代倫敦的101大樓

在開始有趣的故事之前，還是先補充一下倫敦塔的基本歷史吧！（看到歷史就想睡的朋友，請跳到下一段）

雖然普遍來說我們都認為倫敦塔的建造始於征服者威廉一世（William the Conqueror），不過其實它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回羅馬時代。羅馬人西元50年入侵英國，在倫敦市（City of London）建城，逐漸擴張，到了西元二世紀，羅馬人建起了古倫敦城牆，通過現在倫敦塔這一區，此區也成為要塞，有了更明確的道路規劃。

現在我們看到的倫敦塔，是一整區的堡壘，而最知名的白塔（White tower）則是由征服者威廉建立。威廉是法國諾曼第公爵繼承人，不過因為母親的情婦身份，他也被稱作私生子威廉（William the Bastard）。1066年，威廉跨越英吉利海峽，經過了在海斯廷斯（Hastings）的戰役，征服了英格蘭，並一路來到倫敦。

對於這個外來的入侵者，倫敦人民當然不認同，為了威懾倫敦，同時保護自己與軍隊，威廉便下令蓋起這座諾曼式的堡壘——白塔。在那個沒有高樓大廈的時代，站在白塔這個城市制高點俯瞰倫敦，不但可以充分掌握城市動向，也是最高權力象徵，更控制了進出倫敦的水路。

倫敦塔空拍圖。圖片來源：《渡鴉大師：我與倫敦塔的渡鴉》，臺灣商務印書館。

Tower of London 1279-1812 鑄幣人的美麗與哀愁

英文中的「Mint」指的是鑄幣廠，英國從古羅馬時期便開始流通金屬貨幣，因此鑄幣廠散佈國土各處。

1809年的倫敦塔內的鑄幣廠。圖片來源：royalmintmuseum.org.uk.

13世紀時，國王愛德華一世（Edward I）決定要將最大的鑄幣廠移至倫敦塔裡，以確保這些財產的安全，長達600年間，倫敦塔都是主要鑄幣場所。

鑄幣是個高危險性的工作，因為硬幣都是由金或銀融化後製成，鑄幣廠持續維持在極度高溫的狀態，且中古世紀並沒有機械設備，所有的錢幣都是由鑄幣人手工製造。

製作一枚錢幣，要由一位鑄幣人用手固定夾著金屬的模具，再由另一位拿著錘子用力敲下定型，要是一個不小心，敲到的可能不是硬幣而是手指。當時甚至有人拿這個職業傷害開玩笑：你可以從一個人少掉幾根手指判斷他是不是在鑄幣廠工作！

除了失去手指，鑄幣時使用的化學原料——砷（arsenic）也對人體有害。

1279年的英國銀幣。圖片來源：royalmintmuseum.org.uk.

都鐸時期，一位鑄幣廠內的製陶工人威廉（William Foxley）突然在工作時睡著，這一睡就是15天不醒，期間就連國王亨利八世（Henry VIII）到訪時戳了他的臉頰，這位睡美人也沒有醒來。不過幸好他醒來之後身體沒有大礙，並且在倫敦塔裡又繼續工作了40年之久。

Tower of London 1500’s

Heads off!那些都鐸時期在倫敦塔被砍頭的人們

倫敦塔曾經被作為處刑場使用，而在這裡喪命的，幾乎都是被指控叛國罪的貴族。他們多半被施以吊刑、活生生開膛破肚或大卸八塊，如果信仰不同，則會被處以火刑，因此若能被判砍頭，相對來說倒是可以死得痛快。

不過據說當時的劊子手（axemen）都是未經訓練的罪犯，為了壯膽經常喝得酩酊大醉才來行刑，加上技巧不夠純熟，砍頭就會瞄不準或砍不斷，所以有時候犯人還是沒能死個痛快（就像《哈利波特》裡的鬼魂——差點沒頭的尼克Nearly Headless Nick，因為劊子手的斧頭生鏽，一連砍了45次頭都沒斷掉）。

一般來說，行刑的地點會是在倫敦塔外的空地塔丘（Tower Hill），但在歷史上曾經有七個人由於身份尊貴，被准許較有隱私地在倫敦塔中的綠地（Tower green）被處決，其中更有三位貴為皇后與女王。

亨利八世的第二位皇后安妮・博林（Anne Boleyn）和第五位皇后凱瑟琳（Catherine Haward），都因為通姦罪與叛國罪被處刑。另一位簡・葛雷（Lady Jane Grey），在亨利八世的繼位者愛德華六世（Edward VI）也過世後上位，不過寶座都還沒坐熱，才當上女王短短9天，就被稱作血腥瑪麗（Bloody Mary）的瑪麗女王在倫敦塔斬首了。

這張圖就是亨利八世的六個太太，其中兩位離婚（divorced)，兩位被砍頭（beheaded），一位難產死亡，最後一位因為亨利八世先過世，就成功存活啦！（亨利八世娶了六個妻子的荒唐事跡，改天有機會再跟大家聊聊）

亨利八世的六個妻子。圖片來源：Sophie Foster Illustration。

Tower of London 1536

倫敦塔的駐塔女鬼——
安妮・博林正式誕生！

亨利八世的第二位皇后安妮，深知英國的劊子手實在不太懂得如何好好砍人頭，給犯人一個痛快，1536年被判刑後，她便要求請來一位法國劍客為她處刑。

據說這位法國劍客的技術快狠準，僅揮一劍就將她的頭砍下，甚至有證人表示，他的速度快到安妮已經身首異處，眼睛和嘴巴還是動了幾秒才停止。

不過安妮・博林一直到死之前，都認為亨利八世不會無情到真的處死她，而是會在最後一刻撤回命令，於是天真的皇后根本沒有準備身後事和棺材。

電影《The Other Boleyn Girl》（美人心機）中，由Natalie Portman飾演的安妮・博林。圖片來源：The Other Boleyn Girl。

曾貴為一國之后的她，被處決後身體和頭顱被放進一個狹小的木箱，葬在倫敦塔的教堂裡。

現在，當我們前往倫敦塔參觀，也能親眼見到安妮被處刑的場地Tower green，不過你知道嗎？你能看到的不只是綠地，或許還有安妮的鬼魂？不少書本史料記載，安妮確實是倫敦塔裡最知名的鬼魂之一，甚至許多侍衛也曾經見過她！

Tower of London 1540 如何「有效」賄賂倫敦塔的行刑者？

剛剛我們聊到，如果你犯了死罪，而「幸運地」被判砍頭，但卻有可能因為劊子手糟糕的手藝，還是得先受一場折磨才能死，因此許多犯人便想到要賄賂劊子手，求他們給個專業的痛快；不過道高一尺，魔高一丈，你可以賄賂劊子手，你的敵人也可以啊！

亨利八世的好友兼首相湯瑪斯・克倫威爾（Thomas Cromwell），促成亨利第三次婚姻失敗後，在大臣們的堅持下，亨利不得不判處他死刑。身為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的首相，克倫威爾當然有不少政敵，據說政敵中最恨他的諾福克公爵（Duke of Norfolk），就曾賄賂負責克倫威爾死刑的劊子手，讓克倫威爾行刑時死得痛苦點。

除了克倫威爾曾受到劊子手的荼毒之外，1683年，一位劊子手因為沒有完美地處決羅素爵士（Lord Russell），現場被觀眾狂噓，為此他還氣得印宣傳單，告訴大眾是羅素爵士動來動去，才害他沒砍好。

兩年後，當蒙茅斯公爵（Duke of Monmouth）知道同一位劊子手即將幫自己處刑，便賄賂了他。不過蒙茅斯公爵錯就錯在多說了一句：「請不要像對可憐的羅素爵士那樣對我」，徹底惹毛了劊子手（當然啊，畢竟他都印過傳單說不是他的錯了），劊子手拒絕了公爵，並在處刑時表現出要砍不砍的態度，不但故意砍到公爵的肩膀，前後還一共砍了五次；最後，劊子手甚至拿出切肉刀慢慢地切斷。

中古世紀的劊子手。圖片來源：Terrible Tudors。

這個故事告訴我們，誰都可以得罪，但不要得罪劊子手啊！

Tower of London 1615 倫敦塔裡的牛郎與織女

莎士比亞的戲劇《辛白林》。圖片來源：Oxfordstudent.com。

英國不過七夕情人節，不過倫敦塔裡卻曾經有一對被迫分開的夫妻，比牛郎與織女更可憐，從結婚之後就再也沒見到面？

時值英王詹姆士一世（James I of England）統治期間，貴族之間的婚嫁都要由國王指定。這對怨侶——有著皇室血脈、繼承順位第四的阿貝拉・斯圖雅特小姐（Lady Arbella Stuart）和威廉・西默公爵（Willam Seymour, 2nd Duke of Sumerset），在沒有國王的首肯之下，於格林威治皇宮（Greenwich Palace）秘密結婚，國王發現之後盛怒，將威廉關到倫敦塔，而地位稍高的阿貝拉則被送到肯特（Kent）軟禁。

分隔兩地的阿貝拉和威廉無法見面，只能書信往來（但書信多半會被攔截），由於太思念對方，他們便偷偷計劃逃亡。阿貝拉先是裝病，減低警衛的注意力後，換上男裝逃出，準備和威廉會合並搭船逃往法國。威廉這邊的越獄方式更有創意，他先請人幫忙送來一串又長又厚的假鬍子戴上，然後要求他的理髮師到倫敦塔內幫他打理外表，裡應外合，威廉就這樣裝做理髮師的同行，大搖大擺走出倫敦塔。

可惜的是，威廉錯過了與阿貝拉見面的時間，兩個人搭著不同艘船前往法國。阿貝拉搭乘的船在抵達法國加萊（Calais）前就被國王的軍隊攔截，她被送回倫敦塔，在1615年因絕食而死，一生都沒再見過威廉。

據說當時大文豪莎士比亞的劇作《辛白林》（Cymbeline）中因為不願接受繼母王后指婚，而與另一人私定終身的伊莫琴（Imogen），便是以阿貝拉小姐為角色雛形，雖然之後學者發現《辛白林》早在阿貝拉小姐的秘婚被揭發之前就推出了，但相似的劇情線仍然留給後人許多想像。

Tower of London 1649 命運多舛的皇室珠寶

倫敦塔裡另一個重要的看點就是皇室珠寶（Crown Jewels）了，從征服者威廉開始，每一位國王與女王都會在倫敦的西敏寺（Westminster）加冕，而加冕典禮結束後，這些貴重的皇冠，便被存放在倫敦塔，現在也常年開放，供民眾欣賞這些寶物，而這裡同時也是塔內最熱門的參觀路線，經常大排長龍。

17世紀，國王查理一世（Charles I）忽略議會的建議，造成國家財政困難，因此賣掉了一部分的皇室珠寶及皇冠來抵帳，後來他輸掉了英國知名得內戰（Civil War）而被處死，在1649到1660年間，英國沒有任何國王或皇后登基，而是由攝政王克倫威爾（Oliver Cromwell）主政。對於不支持皇室的克倫威爾來說，倫敦塔內收藏的皇冠根本就是皇權的最佳象徵，因此他下令融掉所有皇冠，將上面的珠寶賣掉，並將金子送到鑄幣廠製作硬幣。

克倫威爾死後，查理一世的兒子查理二世（Charles II）成功復辟，馬上命人重做皇冠，讓他在加冕典禮使用。1669年起，倫敦塔便開放民眾參觀皇室珠寶，並聘請管理員看管寶物，民眾來到這裡，不僅可以見見世面，如果付錢給管理員，甚至還能把珠寶皇冠拿在手上把玩一下。就是這樣輕忽的政策，讓一個叫做湯瑪斯・布拉德（Thomas Blood的）的人和他的同夥施計偷竊皇室珠寶，雖然最後抓到了小偷，但查理二世卻赦免了他們，甚至賞賜了小偷一塊愛爾蘭的土地，至今都沒有人知道當時國王到底是著了什麼魔？

偷皇室珠寶的小偷Thomas Blood。圖片來源：historiamag.com。

Tower of London 1741 倫敦塔第一本旅遊導覽書

除了刑場、監獄和鑄幣廠，倫敦塔曾經也是動物園的事實，應該是最讓人難以想像的吧！

從13世紀起，英國皇室開始收到許多來自異域的禮物，這些禮物不是甚麼金銀財寶，而是在英國本土見不到的動物像是大象、花豹、獅子，甚至還有北極熊。能夠收到這樣的大禮，表示皇室威名遠播，為了向大眾展示這些珍奇異獸，國王亨利三世（Henry III）便將原本在野外的動物園，移到倫敦塔裡，命名為「皇家珍禽異獸園」（Royal Menagerie），更開放一般民眾參觀。

那個年代，只要幾枚硬幣就能進入倫敦塔看到這些動物，若是沒有錢，也可以把家裡的家禽家畜帶來當作這些野獸的食物，抵銷門票費用。隨著越來越多動物被送進倫敦塔，參觀皇家珍禽異獸園變成當時最時尚的一種活動，所有人都攜家帶眷前往倫敦塔，而越是危險的動物，越是受到小朋友們的喜愛。1741年，倫敦塔的第一本旅遊插畫書〈Curiosities in the Tower of London〉出版了，書中不但詳盡描繪了所有動物的樣貌，還附上一段小故事。雖然有書的導覽，民眾對於動物的知識仍然匱乏，曾有一隻鴕鳥就因為持續被民眾餵食鐵釘而死，死後解剖時在牠的肚子裡竟有超過80根的鐵釘！

一直以來，由於倫敦塔安全設施的缺乏，經常會有動物傷人或動物間互相傷害的事件發生，加上倫敦塔對動物來說並不是理想的生活空間，於是動物們開始被遷移到現在的倫敦動物園中；1835年，倫敦塔內的猴子咬傷士兵，倫敦塔負責人威靈頓公爵（Duke of Wellington)，便藉此機會完全關閉皇家珍禽異獸園，從此之後，尊貴的渡鴉，成為在倫敦塔內唯一的動物。

〈Curiosities in the Tower of London〉內頁。圖片來源：The story of the Tower of London。

Tower of London 1960's

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工作—— 渡鴉大師

倫敦塔裡長期都住著至少6隻渡鴉（現在是7隻），而渡鴉之所以一直住在這裡，也有個古老的傳說。

白塔頂端的房間，曾讓科學家作為觀測星象之用，當時築巢的渡鴉擋住了觀測的視野，查理二世本想下令清除，但有人告訴他這些渡鴉一直在倫敦塔，查理二世認為，國家才剛恢復君主制，倫敦又經歷了大瘟疫和大火，應該要保留這些從沒消失過的渡鴉，於是下了命令，倫敦塔必須永久保持有6隻渡鴉，若有渡鴉飛走，大英帝國也會崩解。

渡鴉大師：克里斯多夫。圖片來源：臺灣商務印書館。

根據《渡鴉大師：我與倫敦塔的渡鴉》（Ravenmaster）一書中，身為渡鴉大師的作者研究，其實當時查理二世根本沒有頒布過這道命令，不過這個傳說還是流傳至今，當然，渡鴉的存在也變得較為象徵性，現代渡鴉們就像是明星一樣，除了總是被遊客們關注拍照，甚至還在渡鴉大師的Instagrm帳號中各有自己的死忠粉絲。

皇室成員以外，渡鴉可以說是倫敦塔裡最尊貴的生物，既然如此，他們當然也需要專人照顧，1960年代，這些照顧渡鴉的御用侍衛，被正式稱為「渡鴉大師」（Ravenmaster），而渡鴉大師的官方頭銜還不是普通的長：

“女王陛下的宮殿與城堡——倫敦塔的皇家近衛軍儀仗衛士，與君主的皇家衛隊衛士——克里斯多夫・史卡夫

Yeoman Warder Christopher Skaife, of Her Majesty’s Royal Palace and Fortress the Tower of London, and member of the Sovereign’s Body Guard of the Yeoman Guard Extraordinary. ”

不只每天近距離照顧渡鴉，渡鴉大師還要對倫敦塔內的所有故事無所不知，免得被遊客問倒。不過克里斯多夫爆料，其實最常被問到的問題是「Where’s the bathroom?」，這個問句多半來自美國觀光客（bathroom在美式英文中為廁所，英式英文中則代表浴室），而他和同事最喜歡回答：「怎麼啦，先生，你想洗澡嗎？」。